咨询行业的柯达时刻

大型咨询公司连续第三年冻结入门级薪资并非暂时的波动，也并非普通市场萎缩的征兆，而是更深层次转变的可见裂缝：一个建立在虚构商业模式之上的行业正在经历结构性颠覆，大量年轻分析师被塞进一个随着层层上升而逐渐收窄的金字塔中。人工智能一出现，一切幻想便不攻自破。

麦肯锡、波士顿咨询、贝恩等咨询巨头曾经为了争夺最优秀的毕业生而展开激烈的竞价。如今，他们的报价早已冻结多年。四大事务所的做法甚至更早。整个行业的管理人员都公开承认了大家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实：人工智能极大地提高了生产力，以至于没有人能够证明雇佣大量初级员工来完成那些由生成模型更快、更好、而且不会产生加班抱怨的工作是合理的。

路透社的一篇文章《人工智能为全球咨询公司创造柯达时刻》引发了业内热议，标题所描述的内容证实了早已显而易见的事实：咨询行业——这个通过将“最佳实践”和幻灯片打包成按小时计费的工作模式而将人类知识产业化的行业——突然意识到，这种产业化不再需要人类作为基础。

当机器能够从任何来源提取信息，进行综合分析，将其与成千上万的真实案例进行比较，生成诊断报告和方案，甚至在几秒钟内就能制作出完美无瑕的演示文稿……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雇佣成千上万的初级咨询顾问，而他们的工作职责恰恰就是撰写演示文稿呢？

当“内部”由人工智能掌控时，著名的“晋升或淘汰”模式便失去了意义。一些公司幻想构建“方尖碑”、“沙漏”甚至“立方体”等替代结构。这种几何上的创意固然有趣，但却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一个根本事实：可编码的知识不再属于人类。

任何期待这种转变缓慢的人都未必看得足够清楚。埃森哲大规模裁员，麦肯锡裁减数百个IT岗位，普华永道解雇行政人员的同时，却急于招聘工程师。这并非一个为未来可能性做准备的行业，而是一个对已然到来的未来做出反应的行业。

与此同时，人工智能原生咨询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它们通常由一些前合伙人创立，这些人意识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们不再需要大量的分析师，因为大部分工作从一开始就可以由技术完成。这些诱惑令人难以抗拒：更低的成本、更高的利润、更快的交付速度，以及能够为客户提供的不仅仅是报告，而是能够实时更新诊断和建议的自动化系统。

人们很容易将此比作计算器取代手工会计或统计软件取代研究部门的通宵工作，但这却忽​​略了重点。这一次，工具并非取代了某项任务，而是颠覆了整个模式。咨询的本质不过是脑力劳动的系统化：收集信息、分类信息、简化信息、将洞见以叙事形式呈现，并以标准化格式交付。而这正是生成式人工智能最擅长的工作类型。

那些以文本、演示文稿和建议制作为基础的行业首当其冲地面临颠覆性变革，因为它们最容易实现自动化。市场也印证了这一点：企业客户现在要求的是咨询公司如何在内部运用人工智能，而不是幻灯片或空洞的承诺。曾经以人为本的行业，如今却变成了以自动化能力作为衡量标准。许多公司都在努力满足这一期望。

如何才能证明那些核心交付成果如今可以自动完成的项目，其数百万美元的费用是合理的？如何才能阻止客户使用与公司内部相同的工具，从而完全绕过公司？这些是困扰着整个行业的未言明的问题。岌岌可危的不仅仅是金字塔结构，而是整个行业的存亡。

在一个任何高管都可以拥有一个接受过数十年管理文献、公司数据和全球标杆分析培训的“战略副驾驶”的世界里，外部咨询团队究竟能提供什么优势？有人认为，经验、判断力、政治手腕……

变革管理或变革管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将由人类主导。或许如此。外部人员验证内部决策仍将十分便捷，而寻找替罪羊也永远不会过时。但即便如此，人工智能也正日益增强甚至取代这些职能。而那些仍然需要人类参与的领域，将会更加专业化、更加稀缺，并且对那些曾经仅仅因为规模而壮大的组织的依赖性也会大大降低。

本质上，这就是经典的“创新者的窘境”，只不过应用于脑力劳动本身。知识的自动化不再是理论或实验：它已经开始重塑职业生涯、组织结构乃至整个行业。

认为咨询行业能够以目前的形式继续生存下去，就好比认为相机公司能够轻松应对智能手机革命，或者报纸能够轻松挺过互联网时代一样。人工智能的出现并非是为了帮助咨询顾问，而是为了取代他们受雇从事的大部分工作。

现在真正的问题不是这种转变何时发生，而是发生得有多快。咨询公司仍在努力维持这种假象，同时重组员工队伍，并精心炮制令人安心的说辞。但在这层表象之下，却隐藏着深深的不安。

谈论金字塔、方尖碑或沙漏或许会让人沉迷于几何学，但问题的核心其实很简单：当咨询的原材料——可操作的知识——不再是人类时，咨询还能剩下什么？坦白地说，答案是：所剩无几。然而，这“所剩无几”的价值或许依然巨大……对于那些能够在金字塔底部彻底崩塌之前重塑自我的人来说。

原文链接：Consulting's great vanishing act: when the pyramid meets the algorit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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